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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所了解的欲求

長期以來,我獨自一人住在家裡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。家裡每個地方,我都使用自如,也能照顧自己必要的需求。但是如果事情出了差錯,就沒人能夠幫我。

在這特別的一天,我感到有點餓,而且知道放零食的抽屜裡有一包椒鹽脆餅,於是我將輪椅駛向廚房。抽屜大約比輪椅低十八吋,我必須彎下身打開它。藉著往一邊傾斜並運用掌根,我可以把塑膠袋夾起來滑向腳邊。就在快要把袋子弄到大腿上時,它掉了下去,落得滿地都是椒鹽脆餅。

怎麼辦?我看著那些椒鹽脆餅越久,就越覺得餓。我的護士幾個小時後才會來。在這期間,我絕對無法把袋子從地板上撿起來。

剛開始我變得餓極了,感覺好像兩個小時內再不吃東西就會餓死了。然後我對這不公感到震怒和恥辱……這讓我自憐起來。然後我了解到:自己那時候的感覺是比實際的飢餓感還強烈的。它是欲望的情緒。當坐在廚房看著地板上的椒鹽脆餅時,我可以「看見」那情緒在我的胃和頭腦之間飛舞。

 

大約十年前,我重讀了赫曼‧赫塞(Herman Hesse)的《流浪者之歌》(Siddhartha),第一次讀這本書是在我年輕的時候。

赫塞對佛陀悟道的詮釋是這樣的。佛陀的出身是一位極受嬌寵與保護的王子。有一天他漫步到城外,途中發現了人類所深受的苦。這個體驗對他的影響是如此地強烈,於是他決定奉獻自己的生命來了解這個苦,並找出解除痛苦的方法。

為了要開悟,佛陀和一群被認為是擁有智慧的人住在一起。他們是一些苦行者,相信開悟來自於去除一切。為了追求開悟,他們讓自己去除食物、睡眠還有我們多數人認為是必要的其他東西。

第一次讀《流浪者之歌》的時候,我一直搞不懂這種加諸自身的受苦有何價值。甚至幾年後再次讀它,我也仍不十分了解。但是在廚房的那一天,一切就變得很清楚了。去除這一切的目的,就是要學會如何忍受欲望。

這話是什麼意思呢?

  我每天在辦公室都會看到那些想要自己未曾擁有的東西的人。(我想,如果他們不想要的話,一開始就不會打電話給我了。)我聽見許多人談到,他們想比現在的自己更不一樣。我聽見丈夫們想要更多的性愛,妻子們想要更多的關心。我聽到一位年輕的女子說,她多希望母親能向那愛控制人的父親發發虎威。在另一療程裡我聽到一位父親說,他希望兒子能更加努力、表現更好。而每一位受到創傷或失親之苦的人都跟我說,他們要的是昔日所曾擁有的東西。

  意外發生後,我想要的只是能夠走路。沒實現。然後我想要的只是能夠有知覺。免談。之後,我想要的只是能夠移動我的手指頭。一樣,沒我的份兒。最後我把要求縮小,集中到我所要的只是能夠自己尿尿。而你知道嗎?連這個也無法實現。

  我想,我以為只要把需求變小了,我就越有機會得到它們。但是,沒有,我所想要的一個也沒得到。

  於是我可以理解一個酒鬼的老婆告訴過我的話,「我甚至不要求他停止喝酒。我要的只是他別去撞車。就這樣!我認為這很合理。」

  這當然很合理。這是非常小的請求。然而只要她丈夫繼續喝酒、繼續可以開車,那麼她的願望再怎麼合理或許永遠也無法實現。

  所以我常常會問人們要什麼。有時候,這列出的單子會相當長。然後我會請他們去想像,如果沒有了這單子上的任何一項生活會是怎樣。當然,這是每個人最悲慘的噩夢。許多人光是聽到這問題就很生氣。

有時候,當他們寫完心中所想到的東西時,我會問他們到底真正想要什麼。

  試著想像,如果你的欲望失去了急迫性會是什麼樣子。如果你的生活還是跟現在一樣,但你的欲望變成只是單純的願望那會如何呢?對於感覺急迫的東西不再有強烈的需求,只是對現在沒有的東西懷有平靜的願望。

  以我個人來說,我想要的就是別去想要。我想要在離開人世的時候,走到哪裡就是哪裡,不論它是好是壞。我知道自己永遠到不了目的地,但這就是我要的。

  我與椒鹽脆餅的經驗教導了我某些事。當我們對所欲之物的執著稍微放鬆一點點,這欲求就會轉變為渴望,然後再轉變成模糊的渴望(dull ache)。我再也不需要走路或跳舞,但是偶爾會感受到那模糊的渴望。我不知道是否所有人都是如此,但我發現,當學會與渴望安然共處,那股平靜就越來越大。

  或許這就是佛陀所了解到的。欲望只是苦惱的一個症狀,而不是行動的一種請求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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